文/王春和

    一、 冀商的形成与特征

    （一）冀商的形成

    商帮是商人以地缘、业缘与血缘为纽带组合而成的松散群体。商帮的兴盛也有其历史的必然。在没有形成开放的市场经济条件下，由于受到诸多环境因素的制约，形成了“帮”的概念，“帮”是“商”的支撑，行“商”必有“帮”。

    一个地区能否出现强大的商帮，是由该地区地理、交通、机遇、文化等因素共同造成的。河北处于南北交会、东西交融之地，邯郸、邺城(今临漳县)等地曾是多代帝王之都，冀商的形成在情理之中。

    1、冀商历史悠久，河北是中国最早有经商传统的区域之一

    如果把河北商人都称作冀商的话，冀商应该从人类社会第三次大分工之后就有了。早在公元前21世纪，生活在漳河流域的夏代的商族人，由于地理位置优越，同其他部落的商品交换比较活跃，成为当时擅长商品交换的民族，后来的“商品”、“商人”即由“商”字而来。战国时期，赵国的经商意识和经商之风较之列国更为浓厚，赵都邯郸一度发展为当时国内甚至国际性的市场中心。至汉代，邯郸仍是当时国内著名的商业大都市。

    2、冀商在清末民初达到鼎盛，是中国重要的商帮之一

    真正近代意义上的冀商应该是在中国资本主义萌芽以后，用商帮的地区性、集团性、专营性和人文性这四大要素来衡量判断，清末民初，闯关东的“老呔帮”，连接内外的“张库帮”，亦商亦文的“冀州帮”，辛集皮毛商、安国药商、“高阳帮”、“武安帮”、“天津帮”等冀商群体都是河北的重要商帮。因河北的特殊区位，不少驰名中外、百年不衰的老字号以及独具特色、广受称赞的名牌，都由冀商开创经营起来，涌现出了一些代表人物，比如，当年东北两大商业领袖北武南孙之称，袖里藏金的孙秀三等。

    3、改革开放后新冀商迅速崛起

    改革开放后，借传统文化历史渊源和政策，一大批新的冀商企业在燕赵大地迅速崛起，并成为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一支重要力量。

    从冀商形成的诱因来看，生活所迫是经商的主要因素。历史上，商人的地位较低，为四民之末，如果不是生活所迫，一般不会外出经商。而外出谋生，一旦发财，随者众多，便成为商帮。同时，良好区位也是重要因素。商帮是以流通为主的松散组织，其特点是大进大出，所以区位对于商帮的形成有重要的影响。此外，文化传统及国家政策都是商帮形成的重要条件。

   从冀商的形成与发展来看，既有自然因素，又有人文因素，既有大自然的恩赐，也有后天努力的结果。从冀商各个商帮发展壮大的比较分析来看，商帮由小到大、由弱到强的机理可归纳为几点：
其一，在压力与动力的互动中形成。人的潜力是巨大的，艰苦的环境可逼迫人努力向上，不断寻找出路，一有机会，就奋发图强，锐意进取，由谋生的压力而寻找新的出路，进而形成商帮。其二，由小到大再形成集群。冀商的形成一开始是偶然的，做的是小事，但逐步将小事做成大事，继而扩散、辐射。这也说明，事业无大小，只要有市场，人们有需求，再小的事，也能成就大的事业。
其三，在承继文化传统中创新。一个区域的经济发展具有路径依赖的特征，商帮的形成也是如此。文化传统在商帮的形成中起的是一种原发性、承继性的作用，由文化传统影响人们的行为，人们承继传统的过程中又不断根据新形势的变化创新与发扬光大。

    （二）冀商的特点

    1、由于河北省地处草原游牧文化与中原农耕文化交融地带，所以冀商的活动范围大多集中在东北三省、蒙古草原，以及京津一带，并且以自己的中原文化影响和渗透着草原的游牧文化，从而极大地推动促进了这些地区的经济发展。

    2、同山东人闯关东，山西人走西口有所不同的是，冀商无论在东北还是在内蒙古，大多是以兴办实业和做买卖为主，如办工厂，开店铺，谓之“坐商”，并且很快地融入了当地的主流社会，甚至成为当地的支柱产业。

    3、同晋商和徽商不同的是，冀商的绝大多数都是“草根企业”和“草根商人”，企业的产业链条也大多与当地社会的国计民生息息相关，而并不直接与皇权朝廷挂钩，因此，冀商在其民生性、民众性、民族性上有着比较深厚的社会基础和良好传统。

二、冀商文化的内涵

    中国传统商帮的伦理精神，体现了以儒家文化为中心的中国传统文化。商帮的兴盛除了地缘、血缘与业缘关系外，更主要的是由一种精神来支撑的。由商帮文化进而形成了共同的价值观，引导着人们的行为。商帮文化是长期的磨合、培育、提升而形成的，具有不可复制性和持续性，是商帮兴旺发达的重要因素，是其核心竞争力。具体来说，冀商文化内涵可概括为以下三点：

    1、锐意进取。冀商能在人们普遍固守传统、平平庸庸中异军突起，开拓出一片新天地，主要体现在：一是有敢闯敢拼的精神、超前的意识。闯关东“老呔帮”的第一人刘新亭没有在家求稳而是去冒险搞长途贩运，敢闯敢拼的精神成就了事业；二是有勇于创新思维，在经营中不断创新理念、创新组织方式、创新经销策略等，由乐亭人创立的哈尔滨同记提出的“言无二价”、职工入股、大胆革新等经商方略，在同业中被广为效仿，成为商业史上的一个里程碑；三是有王者气质，摒弃小农意识，勇于致富，惠及全社会，这也是冀商做大做强的必备因素。

    2、义利并举。河北人的性格中，自古以来便渗透着“义”的精髓。保定帮的商道就是义利并举，讲的是四义：诚“义”---选料认真，一丝不苟；严“义”---在人事安排上，量才使用，防止“裙带风”；礼“义”---有一套传统的礼貌经销方法，视顾客为“上帝”；仁“义”---重视职工待遇和福利。义与利既矛盾又统一。只讲义而无利，与经商目的相悖；而见利忘义，只能谋蝇头小利，不会有大的作为。义可以达利，义讲的是信誉，是商业信条、规则，以良好的信誉可以形成稳定的事业网络。长此以往成为人们的行为准则，进而成为一种潜在的制度、规则，影响着商业信誉，也是一种无形的经商要素。重义不轻利，重利不忘义，是冀商的突出特征之一。保定帮经商中所强调的质量诚义、选才严义、经销礼义和用人仁义的四义特征，是冀商“义利并举”的典范。又如北京琉璃厂商誉卓著的冀州陈氏家族，解放后将当年用五两黄金购得的一部明版《忠义水浒传》无偿捐给了北京图书馆。

    3、文商并重。冀商无不将文化教育渗透到商业的发展之中。来自乐亭的“老呔帮”经商致富，随之而来的是冀东一带教育的兴盛。他们把办教育与培养经商人才结合起来，注资办学。进京经商的一些古旧书业巨贾，博闻强记、勤奋好学、著作等身。可以说他们钻研学术，是为了更好地经营自己的生意，而他们的生意经营得好了，在客观上也完成了对我国的古旧书搜集整理和传承。对于他们来说，商似乎是居于第二位的，而对于文化的崇拜和景仰是首要的。这种情怀不仅使他们专注于学术和教育，也最终成就了其商业的辉煌。

    冀商的文化内涵突出，如活跃在北京琉璃厂的冀商，很多从明朝起就在琉璃厂从事图书的修补和装裱，或者经营图书生意。他们逐渐熟悉了书的版本、源流、内容，既继承师傅的传授，又接近学者专家，受其熏陶，日久天长，逐渐成为版本目录学方面的专家或者成为成功的书商。到1956 年前，琉璃厂的最大的三家书店，都是由冀商经营。

    文与商并举既有社会因素，也有经商的客观要求。从社会因素讲，文与商结合可以提升商人的社会价值与信誉度，这是商人做大事业的应有之义；从经商的客观要求讲，钻研经商技艺、举办教育、研究文化产业发展规律、提高整体素质是商帮向更高一层次发展的必然选择。所以，文与商并举，以商资助文化教育，以文化教育的发展提升商的整体素质和信誉，是冀商发展的又一个重要特征。

    4、诚信立身。冀商一向以诚字赢得天下，如安国药市自古坚守一条“诚信为本，童叟无欺”的规矩，在当时的交易中，民风有约：“凡在安国与外地药商发生纠纷者，无论谁对谁错，均先批评、处理安国人”。正是这样的诚信为本，童叟无欺，成就了药都安国。又如东北老呔帮武百祥首创的“言无二价”和商业道德至今影响力不衰，他的商业理论还被翻译成德文，在东南亚和香港等地也反响强烈。

    5、社会责任感。历史上的冀商一向非常注重投资教育，回馈家乡。如许多在外经商的老呔，注资办学，先后在乐亭办了146 所私立小学。这些学校在规模、师资和教育等各方面都是当时一流的，对当地教育的发展起了重要作用。近代以来，冀东地区人才辈出，仅以乐亭为例，这个不足50 万人口的海边小县，近代以来光两院院士就出了9 位，建国后授过衔的将军就有23 位。

三、弘扬冀商精神的时代意义

    其一，弘扬冀商精神，可以在全社会树立锐意进取、全民创业的社会氛围。

    虽然改革开放已近 30 年，但我省的社会认知与价值取向与现代市场经济还有较大的偏差，商人的社会地位并不高。弘扬冀商精神，可以逐步改变这种社会认识偏差，激发一批有志之士，提高创业意识，形成全民创业氛围。只有全民都树立起了创业的理念、有了创业的冲动、掌握创业的技能，全社会以经商致富为荣，沿海经济社会发展强省的目标也才能实现。

    其二，弘扬冀商精神，提高全民经商的能力，可以弥补我省经济发展的短板，提高产业整体竞争力。

    产业竞争力的增强必须具备研发能力、制造能力和营销能力，三者相互配合，相互促进。但我省生产制造能力较强，研发能力和营销能力却相对较弱，特别是营销能力更是我省的短板。为何近几年我省的农副产品出现卖难问题?为何我省的许多质量优良的产品没有成为名牌，甚至在竞争中败下阵来?为什么同样是农业大省，我省农产品不如山东的竞争力强?深入分析就会发现，我省在营销策略、营销人才、营销网络方面差距较大。现在消费环境发生了很大的蛮化，已经过了“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阶段，不仅要有强的生产能力，还要有更强的营销能力，才能将产业做大，将企业做强。而弘扬冀商精神，可以学习借鉴冀商的经商传统，树立营销思维，创新营销策略，构建各种各类营销网络，形成产供销研各环节配合、优势突出的产业体系，这是建设沿海强省的重要一环。

    其三，弘扬冀商精神，可以促使我省民营企业焕发青春，增添“闯”的动力与发展活力，将我省民营经济做大做强。

    统计资料显示，从上世纪 90 年代初开始，我省个体私营经济的数量和年销售收入一直在全国居于前列，但一直“量大而不强”。我省的民营企业大多为低附加值的产业，高技术企业发展明显滞后。大力弘扬冀商精神，可以激发民营企业的责任感和紧迫感，加快民营经济的技术创新、管理创新步伐，尽快涌现出一批技术水平高、管理水平高、市场竞争力强的民营企业，带动我省民营经济发展进入良性发展轨道。

    其四，弘扬冀商精神，可以增强诚信意识，完善信誉体系，谋求更大的发展空间。

    信誉是经商之本，也是将事业做大做强的必备因素。但时下却出现了许多见利忘义的商人，市场上也是假冒伪劣盛行，坑蒙拐骗不止。这一方面增大了社会发展的成本，另一方面也影响了我省的信誉，已经成为发展的重要障碍。大力弘扬冀商精神，承继冀商的诚信风范，恪守诚信为本，坚持文明经商，构建完善的信誉体系，可以提高区域信用度，减少摩擦和冲突，降低交易成本，为发展提供良好的基础环境，这既是发展的需要，也是强省目标的基本内涵之一。

四、 冀商文化的创新与与发展

    文化是企业的灵魂，决定企业的兴衰。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把文化建设作为治国强国的战略大计，向全党全国人民提出了新的要求。当今社会，文化越来越成为民族凝聚力和创造力的重要源泉，越来越成为综合国力竞争的重要因素，越来越成为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支撑。培养高度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提高全民族文明素质，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弘扬中华文化，努力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已成为党和国家的重要任务。

    经过漫长的历史岁月，冀商已经成为当今社会经济发展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渗透到社会经济中的方方面面。河北既是一个人口大省，又是一个经济大省，还是一个文化大省；既环绕京津，又沿渤海，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和深厚的人文精神，赋予了冀商的勃勃生机和活力。据有关数据表明，2011年河北省GDP总量，国有企业只占到40％，而私营企业已占到了60％以上，以民营经济为主力的冀商正在成为河北经济发展的生力军。

    当前，摆在现代冀商面前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努力发掘冀商文化内涵，弘扬冀商文化精髓，启迪冀商文化自觉，增强冀商文化自信，倡导冀商文化研究，期冀冀商文化投资，壮大冀商文化产业。冀商的整体发展不仅有赖于经济硬实力的增强，还特别需要得到文化软实力的提升。最近，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关于文化软实力的精辟论述，也为今后冀商文化的创新与冀商企业的发展壮大指明了方向。

    1.建立“以人为本”的人本文化

    以人为本，并不是完全把人作为企业经营的核心，更不是把某部分人作为核心，而是在经营实践中，充分考虑人所起的作用、人与资源和管理方式融合所起的作用。以何种角度、态度看待人、采用何种管理措施，都会影响人的工作状态和能力的有效发挥，从而影响企业经营效果。

    在冀商企业中塑造“以人为本”的企业文化，就是要从任人唯亲向任人唯贤转变，形成能力和业绩导向的现代文化理念。众所周知，员工是企业最宝贵的财富，能够被优秀人才选中的企业，才是好的企业。企业能够赏识、尊重、培养人才，提升人格价值，充分体现以人为本，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磁场，优秀的人才自然就会被吸引进来。中国传统讲“礼贤下士”，“士为知己者死”，企业对员工能待之以诚，强大的亲和力会使职工感到自己在企业受到尊敬。“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2.建立诚实守信的诚信文化

    加强以诚信为核心内容的冀商道德建设，是提升现代新冀商形象的重要任务。众所周知，历史上的冀商以“狭义”而闻名，天下燕赵多侠士。何为侠？在从商者圈内，侠的第一要义是诚信，所谓诚信为本，义字当先。不少冀商正是靠侠义取信，在其经营活动中才树立了良好的口碑。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诚信尤为重要。对于一个商帮来讲，诚信是生命，没有了诚信，冀商的社会基础就不复存在。在这方面，冀商是有过沉痛教训的。三鹿奶粉、毒饺子事件，曾给冀商蒙羞，给中国人丢脸。所以，加强以诚信为中心内容的商业道德建设，是冀商发展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问题。

    3.建立企业持续发展的责任文化

    冀商的发展不仅仅是企业的壮大和企业家个人素质的提高，与此相关联的还有一个承担社会责任的问题。所谓社会责任即是为民生做出应有的贡献，为社会、家乡尽应尽的义务，热衷于社会公益和慈善事业。企业家的形象，不仅关乎个人，更是冀商群体形象的代表；企业家的社会认同，不仅表现在你创造了多少社会财富，更表现在你拿了这些财富做了些什么，用在了何处；中国古代有所谓“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对企业家的社会评价和历史定位，不仅要看你建立了多大功业，更要看你的德行，尤其是看你能否为后人留下多少商业文化遗产，你的情怀、你的故事、你的言论，能否成为后辈子孙的榜样、记忆，能否成为中国商业长河中的一段佳话、一句商业警句和立世箴言。
但凡历史上有名望的商人，都把经商作为一种功德事业来做。我们今天的企业家更应该有这种胸襟和作为。一方面，随着冀商实力的壮大，我们会有更多的力量去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另一方面，企业家在承担更多社会责任的同时，也提升了企业、企业家的自身形象，树立了企业品牌，扩大了企业的社会影响力和知名度。这种正相关的良性互动是每个冀商都应该理解并实行的。

    总之，企业文化建设是现代冀商发展的核心。在加强冀商文化建设的过程中，逐步形成冀商共同的价值观，凝聚起强大的精神力量，促进冀商的发展壮大。冀商文化的优良传统是我们续写新冀商辉煌的源动力。管理的精髓、本质都是人的管理，换而言之，也就是企业文化的管理，即通过对人的管理推动企业发展，引导员工和企业在统一的价值观下共同成长、共同进步。

    德裔美籍哲学家和社会理论家赫伯特·马尔库塞（Herbert Marcuse）在《审美之维》一书中说：“观念和文化的东西是不能改变世界的，但它可以改变人，而人是能够改变世界的。”企业文化建设就是通过建立优异的企业文化，来改变企业人，进而促使企业人推动企业发展。我们应当与时俱进，创新思维，采取各种措施，大力弘扬现代冀商文化，把冀商品牌叫响，把冀商企业做强、做大。

    （作者系河北经贸大学管理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河北省冀商文化研究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