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素芳
张春红是一朵艺坛奇葩，奇就奇在她的多变和擅变。现在，就让我们随着她舞动的红绸翠袖，来追视她美妙变幻的身影吧。
一出小戏，春红乍现
“和尚哥，快走哇——”
随着一声清脆娇媚的幕后独白，在欢快而谐谑的音乐声中，一身憨态的猪八戒背着一位俊俏的小娘子乐颠颠地走上舞台。美滋滋的猪八戒只顾陶醉于美人在背的幸福中，却不知小娘子早已变成了机智促狭的孙悟空……
这样一出小戏，使一个常年在县乡演出的女演员登上了国际舞台。这出小戏就是融戏曲、舞蹈、魔术、杂技、双簧和民间花会等多种艺术形式于一体的《戏八戒》，这位女演员就是戏曲演员、舞蹈演员和花鸟画家“三位一体”的张春红。
《戏八戒》是上个世纪80年代从保定一个村庄挖掘出来经过重新整理和不断改编而成的，张春红当时是保定老调剧团的花旦和刀马旦演员。二十年来，张春红的名字和《戏八戒》一直紧紧联系在一起，人们只要一提起张春红，就想起“猪八戒背媳妇”这个故事。而一想起这个故事，就想起张春红那惟妙惟肖的表演。
《戏八戒》原属于稀有剧种“新颖调”。新颖调起源并形成于保定望都县许家庄村。约在清道光十年(公元1830年)，本村丝弦艺人马洛新把丝弦曲调改成一种新曲调，演出中，马洛新还和本村知名学究许颖仙一起，将所有演出剧目中的唱段和念白进行了加工。二人创唱腔、改剧本，创作、改编了大量以神话传说为内容的剧目，演艺活动在那一带搞得红红火火。二人去世后，人们为纪念这两位老艺人，便从二人名字中各取一字，将这个剧种称为 “新颖调”。新颖调曲调自然流畅，乡土气息浓郁，让一直活跃在乡土农人中间的张春红演来更是清新柔美。
一出戏救活一个剧种，这在剧坛上并不少见。上个世纪50年代，一出《十五贯》救活了古老的昆曲（南昆）；而今张春红通过《戏八戒》使新颖调这一稀有剧种又焕发了青春，并走向了世界。20年来，张春红带着她的《戏八戒》，先后到日本、韩国、新加坡、意大利、德国、比利时、法国、荷兰、埃及、土耳其、叙利亚等国演出，受到当地观众的热烈欢迎，去年，又在朝鲜平壤第25届“四月之春”国际艺术节上因为这一出小戏喜获个人银奖。
在一些表演性的竞技体育项目中，难度系数和完成质量是成败的关键。同样，在艺术领域，难度系数和演出效果也是一件作品成败的关键。张春红的《戏八戒》就是因为它的难度系数之大和演出效果之好才赢得了人们的赞誉。
《戏八戒》之难，难就难在一人演三角，她要一心三用，要一个人把三个动态中的人物表演得惟妙惟肖。张春红上身要表演孙悟空化成的少女，下身要表演背负少女的猪八戒。吃功的地方在于，上身和面部要表现少女的姿态神情，下身要表演八戒的蹒跚脚步。比传统演出更难的是，少女和八戒都有台词，八戒的台词用录音，张春红一方面要自己演唱，一方面还要暗中以手拨动八戒的头和嘴，使之与录音吻合，还要让八戒露出憨态；还要会川剧的变花、变脸技巧，不时地在少女和孙悟空之间变换。不仅如此，张春红身前背负八戒的头与胸、身后背负少女的双腿，在腰间这20多斤摸型道具的重负下，还要表演三张桌下高、拧十几个旋子、前跷、小蹦子、双手耍手绢下腰、舞双绸等等动作……张春红能带着20多斤的八戒假人，从两米高的“山”上一个空翻落地，脸不变色，气不长出，纹丝不动。
张春红的这一手绝活，不是凭空而来，而是她十几年如一日苦练技艺的结果。张春红出身书香门第、梨园世家，自幼聪明好学，7岁学艺，10岁考入剧团主工花旦刀马旦，十几岁就跟随剧团颠簸在全省各个村落，每年都有10个月在乡下演出。练功和演出成了她十几年生活的全部。清贫、寂寞、艰苦的剧团生活不仅锤炼了她精湛的舞台技艺，更锻炼了她的意志，磨砺了韧性。她还利用假期背上土特产，去北京拜京剧名家孙毓敏为师，在名师指导下，她的技艺大长。机会垂青有准备的人，终于，一出融多种艺术形式于一体的小戏《戏八戒》让她十几年苦练的高超技艺有了用武之地。从此，她一发不可收，带着这出幽默诙谐、妙趣横生的小戏，走向了省城，走向了全国，还走向了世界。
戏舞联姻，飞红一片
《戏八戒》这出小戏只是张春红一炮“走红”的契机，能够持续走红才能证明一个演员的实力。
从剧团到歌舞团，张春红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从戏曲转行到舞蹈了。这不是“戏而优则舞”，因为这个决定是要冒一定风险的，俗话说隔行如隔山，舞蹈和戏曲之间有大不同。
笔者问及到底不同在哪里，张春红当场就给我示范了起来，她说，“你看，你看，戏曲的身段是圆柔的，是‘收’的；而舞蹈则是展开的，是‘放’的”——她先是做出含胸收体、表现古代女子含羞默默戏曲神态，旋即又做出挺胸收腹、昂首舒肢的舞蹈动作。然后，她又饶有兴致地说起舞蹈和戏曲气息点上的不同，在表情上的不同等等，都是边说边给我做演示。这些体会，我相信是她勤学苦练中得出来的。看着她旁若无人的表演，我相信她的感觉已经完全是置身舞台了。她能这么快地“入戏”，这么快地进入状态，让你也不由得受她感染而情绪激昂起来。这就是艺术的感染力吧，这也是一个把自己全身心投入到艺术中去的艺人的个人魅力吧。
跨越戏舞之间的不同，张春红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虽然有着多年戏曲的底子，但一旦决定从事舞蹈艺术，张春红就从零做起，从“把杆一位擦地”开始学起，不懂就问不会就学，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泡在排练室里练功。
她的进步引起了剧院资深编导的关注，决定让她这个半路出家且已年近三十岁的演员参加第四届全国舞蹈比赛！怀疑的人有，观望的人有，等着看她笑话的人也有，她和导演都顶着巨大的压力。为了专心排练，她狠狠心一咬牙，把不满周岁的女儿送回了老家。从此以后，每天的训练比以前更辛苦了，从基本功到技巧，从动作到表情，每天光练习旋子就多达几百个，晕得几乎不能吃饭，一吃就吐。超负荷的训练累得她腰椎间盘突出，她咬牙打着封闭坚持排练。精神上的压力和透支的身体让她常常失眠，夜深人静，她望着女儿的照片偷偷落泪，可第二天，她又抖擞起精神走向排练场……
参赛节目是民间舞蹈，这个舞蹈既需要她一改戏曲团体（收体）含胸的身段而为舞蹈要求的风格，前挺后撅呈现三道弯的身段，同时又让她有机会将戏曲表演的某些技艺（如“打出手”）揉入舞蹈之中。这给了她很大的启发：自己十几年的戏曲底子扔了多么可惜，如果能把它们与舞蹈相结合，岂不是一个创新？于是，她编创演出了一个“戏曲舞蹈”——《舞戏情缘》，借用戏曲里的枪和翎子来表现一个舞蹈演员对曾经从事的戏曲艺术的一种情缘，以戏说情，以舞说缘，在舞蹈和戏曲之间找到了一个契合点。这个节目被河北电视台拍摄了MTV在河北卫视反复播放，并在2004年春节戏曲晚会中亮相，得到专家和观众的一致好评。
就这样，张春红不仅实现了从戏曲到舞蹈的成功跨越，而且还让这两者之间缔结了美好的姻缘。从此，“戏曲舞蹈”成了张春红的品牌，《满江红》《夜深沉》等一系列自编自演的戏曲舞蹈节目相继问世，赢得专家和观众叫好声一片。
戏曲和舞蹈像张春红的一双翅膀，让她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不惑之年，花开富贵
经常出国演出，眼界大开之余，张春红深感自己的文化底蕴不够深厚。她一直在思考自己的文化根基到底该如何夯实？在编排舞蹈《牡丹仙子》时，张春红眼前一亮，她想，舞蹈永远只是瞬间的艺术，要是能把舞蹈中牡丹的样子留在纸上，永远地定格，那该多好啊！
多年的舞台生涯，让张春红深深体会到，深厚的文化底蕴和高超的艺术品位是成就一个艺术家的基础。张春红知道，京剧“四大名旦”不但技艺超群，且善舞丹青，他们的绘画艺术和舞台艺术相互借鉴吸收，融会贯通，形成他们特有的艺术风格。张春红决定向大师们学习，要从头做起，从陶冶性情和文化品位做起。
对绘画的热爱，也许还受父亲的影响。张春红的父亲就是保定的知名书画家张寅，在书画、篆刻和文物鉴定方面都有很高造诣。张春红从小耳濡目染，也曾学着临摹一些小品画。但父亲当年是希望女儿能成为一名著名演员，以实现一对女儿鹊声艺坛的“舞台姐妹”梦（张春红的姐姐也是一名戏曲演员），所以就没让春红在书画方面多下功夫。多年以后，父亲去世，在整理父亲遗物时，张春红看着父亲那些书画作品，舞蹈中那个牡丹的形象又闯入了她的脑子，她下定决心要画国画，练书法，先以画壮丹，画花鸟为主，以此来提高自己的文化修养。
就这样，这个年届40的女艺人又当起了书画方面的小学生！她遍访国画名师，一起步就是高起点。她最爱牡丹的美丽大方、雍容华贵，为了画好牡丹，她专程赴洛阳观赏牡丹的形与色，把牡丹的各种形貌特征记在心里，回来后落笔到纸上。画牡丹的过程中，她常常忘记了自己是在画画还是在舞蹈，因为她画的牡丹每一朵都像在翻翻起舞，每一片花瓣都像在向人们展示她优美的曲线和形态。
与其他画家不同，作为戏曲舞蹈演员，张春红不是为画画而画画，她在画画中不断寻找艺术中共通的感觉和灵性。在画幅这个静止的舞台上，在笔性墨意中，她体会到轻重缓急，体会到收与放，体会到艺术的率真与复杂，体会到艺术的恬静与激情……这些笔墨意趣，反过来又滋养了她的戏曲舞蹈艺术。她把戏曲、舞蹈和绘画揉搓融会，形成了独一无二的艺术风格，呈现出别样的风情，别样的美丽。
何处觅春红？这会儿，她一身大靠，咿咿呀呀地从幕后走来；那会儿，她又一袭霓裳，曼舞飞扬地出现在追光灯下；一会儿她又在一幅牡丹扇面后露出半张俏丽的脸庞……她在和我们捉迷藏呢！不禁想知道，她的下一个藏身之处在哪儿？她又会在哪里惊现并带给我们惊喜和愉悦呢？
